沿著許多年沒有改變的鄉間小道，蜿蜒的鄉道和書上描述的一樣，如練般鋪設在滿地的翠色中。路邊的莊稼似乎經歷了整個冬季的休整，突然被春天曖昧的陽光喚醒，“嗚”的一聲竄出老高，極力舒展身姿,，用生命的顏色裝扮這片灰白的土地，這遍遍翠翠的綠，沁心入肺，刺痛人的眼睛。嫩嫩的芽足以讓世俗磨礪似鐵的心柔軟下來，哪怕是一次深深呼吸的觸動都不舍波及；那朵小小的沒有綻放的蕾，只稍稍吐露一點點稍有即無的黃，都能讓人真切的感受到即將開放的是怎樣的燦爛。風搖曳遍遍地綠，婆裟中蕩起村姑遺留的殘妝，紅卻不耀眼，恰好能撫慰被綠侵蝕的雙眸。腳下路在蒼茫中延伸，路的始處是家鄉的莊院。清晨的霧氣還沒有褪盡，如同誰家女兒留下的清紗，淡淡地籠罩在林間?；蛟S還是那陣風，清清地撩起清紗的一角，顯現出莊田幽深處，清清地的村落里匿藏著我的家。

這是一條很平常的路，沒有我現在居住城市的平坦，沒有通往桃花塢的那條神秘，更沒有大都市的奢華。它平常的像掌心的紋，終身伴隨往往最容易忽略；它平常的像原野的風，清清地劃過臉頰而不留痕跡，在你即將忘記的時候卻能喚起你淡淡地鄉愁。這是一條通往外面世界坦途的路，也許沒有桃花塢的美景，然而這一段崎嶇的鄉道卻是我永久的掛念，因為在路的始處有等候我歸來的年邁母親。

母親老了！曾經對子女不予言笑的母親現在見到我們總是笑容滿面；曾經性格要強的母親如今見到子女時眼里總是流露出款款柔情。母親真的變了！變的對子女有了依賴，曾經對問題的武斷，現在是不知所云的商詢。母親輸了！曾經1.68米的身軀如今消瘦佝僂，以前矯健的步伐已有了蹣跚。她輸給了歲月？不——是輸給了我們這群兒女的壓榨，是我們掠走了她的全部青春與精力。

母親確實老了！曾經怎樣風韻的女人被時間摧殘的滿臉溝壑，那里藏著泥濘小路上背我求醫的背影，有烈日下揮汗如雨的勞作場景。母親老了！夕日柔順的青絲像染了風霜，霧蒙蒙地居于頭頂。那雙為子女繡過無數雙鞋的手，現在已不再玲瓏，已被風裂起了繭，只有記憶中那雙手溫暖潤滑依舊。

母親健忘了，而且健忘的有點固執，固執的有點偏執，偏執的時常會出現一些臆想。因此，常常憑空向鄰里發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氣。當我們勸說時，她會氣惱的怒吼幾聲，而后又像怕得罪子女似的笑得像個孩子。等我們散去，積郁的憤懣又會在母親身上重現。

我多次回老家提出要母親和我們同住，但是她考慮到我的住房樓層和害怕生活習慣的不同而屢次拒絕。隨著時光的逝去及母親的身體等原因，母親最終提出等到老家房子拆遷后可以考慮換個環境居住，但條件是不與我們同住。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在我現在居住的城市打拼多年，面對如今的房價，如果再買一套房子還是感覺非常非常的吃力。我的母親從不要求子女為自己做些什么，只懂得付出所有。我知道這次不情的要求是出于無奈，我只能把心里的苦悶埋在心里，我不想自己像許多作家那樣在親母死后寫一些煽情的文章來平復“子欲孝而親不在”的尷尬。妻子很理解我的心情，放棄裝修房子的打算（我現在居住的房子一直沒有裝修），并且全力支持我把老人接過來。同時，還樂觀的安慰我說我們還年輕，也不在乎多吃幾年的苦。有這樣的妻子，我又有什么艱難可言？

家近在咫尺，犬吠盈耳，追逐三三兩兩上學的孩童乞食。晨光中吆喝牲口的聲音和我兒時常聽的一樣鏗鏘有力且富有節奏的回蕩在曠野，只是男子漢們牽?？赴业纳碛耙巡粡痛嬖??；赝赝静蛔兊娘L景都在歲月蹉跎中感慨，收起一路的心事，眼前已經出現年邁的母親向村口張望的身影。